龙川别志-宋元笔记 -凯发官网入口

  京城举人张彦泽事温成皇后母,私作告身,事败,陈升之鞫之。事连温成母及公卿家,升之不敢穷治。狱具,朝臣杜枢请录问,驳之。特旨不录问,杀彦泽,公议枉之。未几,张尧佐除枢密副使,御史中丞包拯言其不当,未决,留百官班争之。枢在班中,出班问曰:「枢密欲闻中丞所言何事而后敢留。」以实告之。枢曰:「以此留枢可也。」人益壮之。宋公序顷亦预彦泽事,疾枢奏,言小臣不合越职妄言,责监江宁酒税,未几而死。识者哀之。

  宋公序为参知政事,仁宗眷之。许公当国,疾公序,阴欲倾之而不得其要。范希文在延安,擅焚元昊国书,而以私书复之。事闻朝廷,诸公议之,许公谬谓大不可,公序信之,亟于上前乞斩范公。许公徐救之。公序仓卒失措,相次以事罢去。范氏至今恨之。

  富郑公、韩魏公同在中书,郑公母老矣,一日语及故事,宰相有起复视事者。魏公曰:「此非朝廷盛事。」已而郑公居母忧,朝廷屡起之。上章三辞,贴黄言:「臣在中书日,尝与韩琦言之,决不当起。」魏公曰:「吾但以实言之,不料以为怨。」自此二人稍稍有隙。

  英宗皇帝,濮王十三子也,故本宫谓之十三使,母曰仙游县君任氏,或言幼时父兄不以为子弟数。仁宗晚年无子,遣内夫人至濮宫选择诸子,欲养之禁中。英宗初不预选,选者无一可。既晚,内夫人将登车矣,英宗匍匐屏间,见之惊曰:「独此儿可耳。」众皆笑。内夫人独异之,抱之登车,遂养于慈圣殿中。时宣仁皇后以慈圣外甥,亦为慈圣所养。稍长,将以进御。仁宗曰:「此后之近亲,待之宜异,十三长成,可以为妇。」慈圣从之,后卒成婚。英宗在藩邸,恭俭好学,礼下师友,甚得名誉。嘉佑末,仁宗不豫,大臣议选立宗室子。仁宗勉从众议,立为皇子。然左右近习多不乐者。帝忧惧,辞避者久之。及仁宗晏驾,帝即位,以忧得心疾。大臣议请慈圣垂帘。帝疾甚,时有不逊语,后不乐。大臣有不预立皇子者,阴进废立之计,惟宰相韩琦确然不变,参知政事欧阳修深助其议。尝奏事帘前,慈圣呜咽流涕,具道不逊状。琦曰:「此病故耳。病已,必不尔。子病,母可不容之乎?」慈圣意不怿,曰:「皇亲辈皆笑太后欲于旧涡寻兔儿。」闻者惊惧,皆退数步立,独琦不动,曰:「太后不要胡思乱量。」少间,修乃进曰:「太后事仁宗数十年,仁圣之德,着于天下。妇人之性,鲜不妬忌者,温成之宠,太后处之裕如,何所不容,今母子之间而反不能忍耶?」太后曰:「得诸君知此,善矣。」修曰:「此事何独臣等知之,中外莫不知也。」太后意稍和,修复进曰:「仁宗在位岁久,德泽在人,人所信服,故一日晏驾,天下禀承遗令,奉戴嗣君,无一人敢异同者。今太后一妇人,臣等五六措大耳,举足造事,非仁宗遗意,天下孰肯听从?」太后默然久之而罢。后数日,独见英宗,帝曰:「太后待我无恩。」公曰:「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,然独称舜为大孝,岂其余尽不孝也?父母慈爱而子孝,此常事,不足道;唯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,乃可称耳。今但陛下事之未至耳,父母岂有不慈者?」帝大悟,自是不复言太后短矣。熙宁中,欧公退居潁上,辙往见之,闲言及此,公曰:「古所谓社稷臣,韩公近之。昔上在潁邸,方人情疑贰,公招记室王陶,使之密劝王倾身奉事慈圣。王用其言,执家人礼,至亲奉几筵,进饮食。慈圣由是归心,而大计始定。」

  至和三年,仁宗始不豫,皇嗣未建,宰相文、富、韩三公方议所立,参知政事王公尧臣之弟正臣,尝为宗室说书官,知十三使之贤,即言之。诸公亦旧知之,乃定议草奏书即欲上,而上疾有瘳,即止,尧臣私收奏本。后二年,韩公当国,羣臣相继乞选立宗室子,乃定立十三使为皇子。及仁宗晏驾,皇子践阼,赏定策之功,以韩公为首。及元丰末,尧臣子同老上书缴进元奏。时诸公惟文公、富公在,皆归老于洛。会文公入助郊飨,神宗访之,公具奏所以,神宗悦焉。故一时诸公,例皆被赏。而韩氏诸子恶分其功,辨之不已,文公之罢平章重事,由此故也。然英宗之誉布于诸公,则始于尧臣;而其为皇子,嗣宝位,则韩公之力不可诬也。

  韩魏公用郭逵签书枢密院事,众多不服。公谓人曰:「非不知逵望轻也,英宗欲置李端愿于西府,每曰西府当用一武人,吾知端愿倾邪,故以逵当之。」或曰:「不然。英宗欲用张安道,知不附己,猥曰西府久不用武臣矣,宜补复旧。上督其人,无以应,乃用逵耳。」

  治平中,韩魏公建议于陕西刺义勇。凡三丁刺一人,每人支买弓箭钱二贯文省,共得二十余万人,深山穷谷无得脱者。人情惊挠,而兵纪律疎略,终不可用,徒费官钱不赀,无人敢言其非者。司马君实时为谏官,极言不便,持劄子至中书堂。魏公曰:「兵贵先声后实,今谅祚势方桀骜,使闻陕西骤益二十万兵,岂不震慴?」君实曰:「兵之用先声,为无其实也,独可以欺之于一日之间耳,少缓,则敌知其情,不可复用矣。今吾虽益二十万兵,然实不可用,不过十日,西人知其详,不复惧矣。」魏公不能答,复曰:「君但见庆历间,陕西乡兵初刺手背,后皆刺面充正兵,忧今复尔耳。今已降勑牓与民约,永不充军戍边矣。」君实曰:「朝廷屡失信,民闲皆忧此事,未敢以勑牓为信,虽光亦未免疑也。」魏公曰:「吾在此,君无忧此言之不信。」君实曰:「光终不敢奉信,但恐相公亦不能自信耳。」魏公怒曰:「君何相轻甚耶!」君实曰:「相公长在此坐可也,万一均逸偃藩,它人在此,因相公见成之兵,遣之运粮戍边,反掌间事耳。」魏公默然,竟不为止。其后不十年,义勇运粮戍边,率以为常,一如君实之言。及君实作相,议改役法,事多不便,予兄子瞻与其事,持论甚劲,君实不能堪。子瞻徐曰:「昔亲见相公言,尝与韩魏公言义勇,无一言假借之者,今日作相而不容某一言,岂忘昔目事耶?」君实虽止,实不喜也。未几,子瞻竟罢役局事。

  台官蒋之奇以浮语弹奏欧阳公,英宗不听,之奇因拜伏地不起。上顾左右,问何故久不起。之奇仰曰:「此所谓伏蒲矣。」上明日以语大臣,京师传以为笑。

  元佑中,蔡确坐弟硕事,谪知安州,作甑山公等诗,意有所讥切。谏官言之,未决。予兄子瞻方出守杭州,密奏言,若置确不问,则于皇帝孝治为未足;若不少加宽略,则于太皇太后宽政为少损。窃谓皇帝宜降诏推治之,太皇太后特加宽贷,确若稍知义理,当齰舌自杀。太皇大后深以为然。兄已出城,时遣中使赐茶药等。然文臣持确议不置,确遂南迁新州,时议者皆以为用法太深。然确顷自小臣擢用,每迁皆以鞫狱被赏,众以为善恶之报,不可诬也。孙和甫时在枢院,予偶见之,问及新州事,予以所闻答之。和甫曰:「固在西府亲见神宗晚年,以事无成功当宁太息,欲召司马君实用之。时王禹玉、蔡持正并在相位,相顾失色。禹玉不知所出,持正密议,欲于西边深入,掠虏巢穴,以为此议若行,必不复召君实;虽召,将不至。自是,西师入讨,夷夏被害,死者无算,新州之命,则此报也。」盖自西边用兵,神宗常持浅攻之议,虽一胜一负,犹不至大有杀伤。至于西边将帅,习知兵事,亦无肯言深入者。非禹玉、持正不历外任,不习边事,无敢开此议者。新州之祸,实出于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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