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孟子与滕文公、告子》养心与修身-凯发官网入口
《孟子与滕文公、告子》养心与修身
孟子曰:“今有无名之指,屈而不信,非疾痛害事也;如有能信之者,则不远秦、楚之路,为指之不若人也。指不若人,则知恶之;心不若人,则不知恶;此之谓不知类也。”
孟子说:假使有一个人,他的无名指弯曲,伸不直,可是并不痛,也没有其他的问题,只是不好看。如果有一位医生,能把他这手指医好伸直,和一般人一样,那么,他只要有钱、有时间,不问多远的路,也一定要去医,目的只为使自己这只手指像一般人一样整齐。
人为了一只指头不好看,就会怕人家笑,而不怕路有多远,跑到别的国家去求治;可是对于自己的心、头脑、学问、智慧不如人家,却不会害羞,不像对待畸形手指那样去求治,这就叫做“不知类”。
人类应该是智慧平等、修养平等,而一般人却不知道,最重要的在心,并不在外面的形态。外形的正常与否,要与别人比较好坏,而心不如人却不知反省,这就不知轻重了,不是人应该有的。
前一段他说到放,这里接着说心的重要,也就是说,人人应该求其放心。放心之道,第一不使自己此心放逸;第二各种不必要的思想、烦恼,统统放下。假使不知道这样修养,就是不知道自己是人,而活在人类中,该感到惭愧。
孟子曰:“拱把之桐梓,人苟欲生之,皆知所以养之者;至于身,而不知所以养之者;岂爱身不若桐梓哉?弗思甚也。”
孟子说,无论是种植两手合围的桐树,或一手可握的梓树,要想把树养好活长,就要想尽办法去培养;而我们对于自己的身体,却不像培养植物一样去好好保养。
前面孟子是说养心,这里是说养身。难道说,一个人爱护自己的身体,还不如爱护一株草一棵树吗?当然不会。假如一个人种了一棵小树,而自己生病了,却对于自己的病不重视,先去培养这棵小树,我想不会有人这样做的。可是我们人类,一天到晚都在糟蹋自己的身体,这是什么道理呢?“弗思甚也”,这只是不肯用自己的头脑,不会用思想罢了。
孟子曰:“人之于身也,兼所爱;兼所爱,则兼所养也;无尺寸之肤不爱焉,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。所以考其善不善者,岂有他哉?于己取之而已矣。体有贵贱,有小大;无以小害大,无以贱害贵。养其小者为小人,养其大者为大人。今有场师,舍其梧槚,养其樲棘,则为贱场师焉。养其一指,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,则为狼疾人也。饮食之人,则人贱之矣;为其养小以失大也。饮食之人,无有失也,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!”
孟子上面说到放心,就是养心,是修心养性的道理,在佛家来说,也就是修行了。修行第一步先要治心,去掉心上的染污;第二步就是养形,这里孟子是说养身。孟子的养身方法,就是佛家的养气法门,前面孟子也说过:“养吾浩然之气。”这里是讲养身的重要。
关于养身,什么是人的身体?以现代科学的说法,粗略地解剖,有毛、发、爪甲、皮、血、肉、筋、骨、心、肝、脾、胃、肾、肺、膀胱、大小肠等等三十六样东西,再微细地解剖就更多了。可是没有任何一部分,我们不爱护的,因为都属于我们的身体,互有关连。所以孟子说“兼所爱”,于是对于身体的每一部分,都同样要保养它,没有哪一点不爱惜,每一尺,每一寸,都会去保养。那么人这样去仔细保养自己的身体,是什么理由呢?没有别的理由,只因这个身体是属于自己的;为了爱我自己。爱头发因为头发属于我自己;爱皮肤,因为皮肤属于我自己;怎样去保养,也要由我自己想办法。
可是,我们的身体,有重要的部分,有较不重要的部分;有大的部分,有小的部分。例如头是大的部分,头发是小的部分,头发掉了一两根不要紧,可是头很大,也最重要,不能掉。但是当年老头发差不多脱光的时候,早上洗脸梳发,看到又掉了一两根下来,就很自然地感叹:又掉了两根头发!对于小的,也感到很可忧,也看得很重要。
所以,人体的贵贱与大小,本来是没有标准的,随时间、程度的不同,自己对它的爱惜,也有所不同。由此我们了解,人身的修养也好,做人做事也好,要有远大的眼光,远大的见地,高度的智慧。“无以小害大”,人往往很容易只看小地方,害了大体。在机关、团体之中,人往往为了小地方而使团体受害。在一个团体中,一些人看看这也不对,那也不对,小的地方看得非常精明,对整个团体的大事就胡涂了。所以世界上大英雄少,有大智慧的人少,眼光远大的人少。掉两根头发有什么了不得?有人可偏要抹头油,染呀!烫呀!结果把头皮、头脑弄坏了,只好开刀医脑子,开刀以后什么都不知道了,走了。到那个时候他“安”心了,不放心也“放”心了,所以千万“无以小害大”。
“无以贱害贵”,不要把不相干的事,妨碍了重大的事。大家做人做事要反省,因为随时随地,都会把不相干的小问题,妨碍了重要的大事。一对青年爱侣,或者夫妇之间吵架,往往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小事,由吵嘴而打架,由打架而自杀,这是“以贱害贵”。
所以“养其小者为小人,养其大者为大人”,大人与小人的差别,并不是个子小就是小人,而是说,修养、学问、见解、人品、道德欠缺,眼光小的,就是小人。个子尽管矮小,没有关系,只要有气魄,有眼光,有修养,就是大人。
孟子并举例说:譬如一个农场的场长,不去把树培养好,偏去培养一些杂树莠草,这就不够当农场场长的资格了,这就叫做“贱场师”。有的人,对于自己的手指非常重视,像弹钢琴的人,就非常重视他的手指,甚至于重价去投保险;可是在他的肩膀或胳膊上,生了一个疮,溃烂了,他也不在乎。
战国时的张仪,差不多也是这样,在他还没有得志的时候,在楚国被人陷害坐牢受刑,被打得奄奄一息,遍体鳞伤。他太太就对他说:你出去求功名富贵,结果弄到这个地步,全身没有一处是完整的,读书有什么用?还是好好守在家里吧!张仪说:没有关系,你不要怕,只要我三寸不烂之舌尚存,获功名如探囊取物。这也是他只顾舌头,不顾全体了。
不过张仪所处的战国时代,游说之风盛行,因为当时学说思想,不像现在,可以写书出版,传播大众;当时是在竹片上刻字,传播流行困难,只有用言辞表达,游旅于各国之间,向那些君主们口头申述。所以在那个时代,舌头对于他们是贵重的,这也是他只顾舌头的原因。在今日,盲哑学校已经有手语表达,平常说话可以用手指代替舌头的功用,著书立说,纸张印刷,也方便之至,张仪如生在今日,也许对于舌头,比较不会那么重视了。这是张仪的故事。
孟子说:人只顾到身体的一部分小处,而忘记了大处,忘记了更重要处,这种人,就叫做“狼疾人”。
他说,“饮食之人”,贪吃的人,如喜欢抽香烟,吃河豚,告诉他有刺激性,会生肺癌,会中毒丧命,他不听,还是照旧吃。人就是这样,贪图小的,不顾大的。这一段大意是如此,其中的道理都很对,几个比喻都不错,可不要忘记前面重要的道理。孟子举这些比喻,是在告诉我们养生、修身的重要,我们一般人,理论上都懂,事实上做不到,也是我经常讲的:“看得破,忍不过;想得到,做不来。”人都犯这个毛病。书名:孟子与滕文公、告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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